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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1章 林老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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韞州府衙儀門打開,魏同知親自迎出來。如果說胡知縣與他同品同階,迎接他是出於同僚之誼,那麽魏同知的姿態,就讓徐湛有些不自在了。

徐湛躬身一揖:“魏大人折煞下官了。”

魏同知雙手扶起他:“澄言,咱們是老交情,不說這些客套話。”

徐湛是郭渺的學生,平日裏跟著郭知府多些,魏同知有自己的衙署,與徐湛倒是不常接觸。俗話說“禮賢下士,必有所求。”徐湛因此多了一分警惕。

飯後,官員們聚於退思堂議事。當務之急是要勸農勸耕,耕地增加了,才有資本應對災年雲雲。可是耕地是遠水解不了進渴,眼看要入冬了,冬令春荒,青黃不接的時候,百姓們沒米下鍋,一鬧起饑荒來,正是大戶們最想看道的局面,千從衛若是從中勾結獲利,就更麻煩了。

“無恥,無恥,無恥之尤!”魏同知揭案怒道:“我這就發文書,抄了他們的家。”

“魏大人且息怒,人家又沒犯法,你有什麽理由抄人家家產?”徐湛坐在一旁,平靜道:“豈不真成了明搶。”

“搶就搶!”魏同知拍著桌子怒道:“本官就是拼著性命不要,也要和他們死磕到底!”

茶盞在幾子上震得叮當亂響,眾人心一驚,趕緊歸勸道:“大人息怒,這些老家夥通天的本事,真要得罪了他們,局面只能越來越亂。您要是實在生氣,就想一想芷園那些人。”

芷園是千從衛的衙門所在,想到千從衛,魏同知不但平息了怒火,還打了個寒噤。

“哎,我對不住郭大人。”魏同知頹然道:“澄言,澄言,我不求你能夠大義滅親,只求你看著韞州百姓的份上,晚些再將韞州的情況呈奏朝廷,以免打草驚蛇。”

徐湛明白了,這夥人糾結起來一通攛掇,是想拿他當槍使。可憐他一介書生,被皇帝當槍拿來對付他們,又被他們當槍企圖對付大戶。

“大人言重了,最晚下個月中。”徐湛淺笑道。

徐湛並不上套,這讓魏同知臉色一滯:“順……順便,澄言,說到底還是要借糧的,如果你能從中調和一下,豈不是功德一件。”

徐湛笑而搖頭:“下官不能幹涉地方政務,也沒有這個能力。”

“大事奏裁小事立斷,如此大的權力,你這樣說就是過謙了。”

得到魏同知這句話,徐湛噗嗤一聲笑了:“如此我便試試,但是依我看希望並不大,大人還是盡早另做打算吧。”

徐湛被魏同知的轎子送回驛館,何朗已帶人等在門口。他身上的酒氣很重,惹得何朗直皺眉:“你又喝酒了?”

徐湛不理他,施施然向裏走。

“我說你喝酒的事兒!”何朗有些惱。

徐湛依然不理他,一面吩咐常青伺候筆墨,疾筆寫了一封書信封好,遞給何朗:“找兩個人火速送到湖北襄陽,交給襄陽府同知徐銘宏大人,七天之內務必返回。”

“七天?!”何朗瞪大了眼睛,六百裏加急也要五六天。

“五天也行。”徐湛面無表情道。

何朗垂頭喪氣的告退。

“等等,”徐湛喊住他,“父親準備的禮物拿出來清點一遍,咱們明天去林府。”

何朗驚喜道:“你想開了?”

徐湛不屑道:“什麽叫想開了,這是為人子侄的本分。”

“好好好,隨你怎麽說,只要你肯去,我就可以交差了。”何朗歡喜的走了。

晚飯是驛館備的,四葷四素四羹,還有蜜餞和點心,徐湛從小養尊處優並不覺得鋪張,也不會因感慨城外饑腸轆轆背井離鄉的饑民,就讓自己食欲不振。他想要救更多人,但他知道僅有同情心是遠遠不夠的。

看了會書,覺得冷了,想要睡覺的時候,竟走進來兩個清秀可人的侍女,婀娜聘婷,嬌美動人,只見她們為他鋪好被褥,竟然一層層脫掉外裙,只著一層內衣鉆進被子裏。

徐湛轉過年十六歲了,人家做到這個份上,如果說一點都不動心,除非他是個天閹。但是要想完成從一個男孩到一個男人的蛻變,是需要心理準備的。特別是,如果讓父親知道了這一段,會不會讓他再也不敢碰女人,從而……

徐湛決定找個角落冷靜冷靜,他現在一點也不冷了,再讀讀書也不錯,子曰:“少之時,血氣未定,戒之在色……”

盞茶功夫,聽到床邊悉悉索索的聲音,徐湛餘光瞥去,兩個少女已經穿好了衣服,對著他的方向施禮道:“大人就寢吧。”便輕手輕腳的離去了。

徐湛松了口氣,又帶著幾分不舍的上了床。被褥已經暖好,還殘有少女的體香,竟讓他翻來覆去失去了睡意,腦子裏想些亂七八糟的事,又想到了一直寄住在林家別業的秦妙心,不知她的身體有沒有好轉。

想著想著,又有人推開房門,徐湛一轉頭,秦妙心的倩影與來人的身影重合,心臟霎時停跳了一拍,竟是個貌美如花的男子。

“我的媽呀!”徐湛跳下床,逃到書桌後面,被凳子磕麻了腿,揉著小腿骨警覺道:“你……你別過來。”

男子知趣離開了,臨走前還遞上一個幽怨的眼神,電的徐湛渾身發冷。

他一走,徐湛便走到門口重新打開門,郁怒的大聲道:“何朗,常青,我被賊叼走都沒人管了是嗎?”

一夜噩夢,徐湛頂了對黑眼圈起床,幽怨的照了照鏡子,覺得自己都不夠帥了。

天氣漸冷,常青給他換上一身素白色緞面的薄棉袍,頭發用烏木簪束好。

常青豎著拇指稱讚:“好家夥,活脫脫一個清貴世家的佳公子啊。”

“我本來就是。”徐湛仰起頭,理了理衣領。

“好像還少點啥。”常青左右看了看,將一柄折扇遞到他手裏。

徐湛攥在手裏,打開扇了兩下,打了個寒戰,問他:“好看嗎?”

“好看!”常青重重點頭點頭。

“好看個鬼,”徐湛敲了他一下笑罵,“快入冬了!”

常青揉著腦袋傻笑,將扇子扔去一邊。

馬車從驛館出來,在何朗的引領下,一路南下往吳新縣行去,走了一個多時辰,讓徐湛好好的補了一覺後,直接駛進了林府。

何朗晃醒徐湛,幫他擦掉口水,又整了整衣服:“我的小爺啊,你趕緊清醒清醒,大老爺規矩多,這幅樣子可不行。”

徐湛下了馬車,渾渾噩噩跟著下人們沿著回廊走,穿過幾個拱門,走到第三進院子的堂屋門口。這個大廳名叫“知止堂”。

過了一會,何朗從裏面走出來,小聲說:“大老爺讓你進去。”

何朗平日裏不著調,進了這個門整個人變得小心翼翼,徐湛暗自奇怪,什麽如狼似虎的大老爺能把他嚇成這樣。

只見大廳的正上方掛有一塊匾額,上書“克己覆禮”四個大字,匾額下是孔聖人像和孔子的神位,左右兩邊的木質墻壁上刻有家訓家規,子孝父嚴,母慈媳敬,兄友弟尊,婦溫夫愛,睦鄰親友,家道始興雲雲。

上首坐了個須發花白,穿道袍,戴東坡巾,面容清雅的老人,正是這所宅院的主人林老爺,身邊立了個中年人,大抵是他的堂叔。

徐湛一撩前襟跪下,對桌上的聖人神位恭恭敬敬的行禮。然後才站起身,望向兩位長輩。他是讀書人,虔誠的聖人子弟。

“你就是湛兒吧,”老人緩緩開口,“按輩分,你得叫我一聲爺爺。”

徐湛又朝老人下拜,朗聲道:“湛兒見過族爺。”

往日裏不茍言笑的的林老爺居然笑了:“起來,給爺爺看看。”

徐湛痛快的站起來,林老爺見他眉目清秀,舉止有度,好感頓生,卻板著臉道:“聽你父親說,你誤了今年秋闈?”

“是孫兒才學淺薄,不敢妄自尊大,想下一場再考。”

“耍滑頭!”林老爺不悅的罵他:“少在這避重就輕。

徐湛低眉斂目的聽著,林老爺說什麽就是什麽,誰讓他是孫子呢。

“一耽擱又是三年,人有幾個三年可以蹉跎?這種事也只有你爹肯依你,你爹慣孩子,在族裏是出了名的。”老爺子憤憤道:“你自己心中有數,好自為之吧。”

“孫兒謹記。”徐湛躬身應道,無比乖巧。

後面一點他是讚同的,父親待人和悅,很少對子弟疾言厲色的打罵,固然他認為自己是個例外,竟然讓他截一捆青藤帶回去,這件事深深刺傷了他的自尊心。

林老爺點點頭,又道:“京城裏總有些沒完沒了的倒竈事兒,依我看,等你差事辦妥了就上一封奏本,別回京城了,留在吳新讀書吧。哪怕你現在成了官身,也還是得考試,咱們大祁,非進士不入翰林,非翰林不入內閣,一個小吏苦熬半生也能躋身官場,可沒有出身同樣遭人白眼。”

族裏出個秀才不易,出個像徐湛這樣有希望中進士點翰林的,屬於祖宗保佑的層次,林老爺固然喜歡,希望他有出息。

徐湛未置可否,只是恭敬的回答:“全憑長輩們做主。”

如果林知望在場,定會有所警覺:別人家的孩子乖巧,叫做承歡膝下,他家兒子突然乖了,一定沒有好事發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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